抿了下如樱般的薄唇，女娲轻声道：“白夜的起源嘛，具体要说的话，应该是源于昆仑诸神的一个计划，嗯，一个名为超脱的计划。这个计划的核心……我想那一位存在应该跟你提起过吧，有关于太一试图挣脱“人类史”的事情。”

女娲微微侧过头，抚着亭台莲花池旁的栏杆，微微眯了眯眼眸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广成子点了点头，他当然明白女娲口中的‘存在’代指的便是计都。

而太一试图挣脱人类史的事情，他也确实从计都那里得知，甚至知道太一挣脱的三个条件，便是白夜叉、万圣节女王、昊天各占他的一部分位格，不过更具体的内容，他目前还没有头绪。

“白夜叉的诞生是太一为了超脱而导致的副产物吗？”

广成子语气平缓的说道，这个猜测虽然不正确，但他还是想跟女娲作个求证。以推导出更多的情报。

女娲摇了摇头，说出的话语让广成子露出了了然的神色。

“不，她是太一，真正的太一。”

“真正的太一吗……”广成子眯起的眼眸透着复杂莫名的光辉，他在揣摩女娲话语里的含义。

然而没等他思考出答案，女娲转过身，背靠着池塘的石栏，瞭望着远方的天空，望着那渐渐西斜的太阳。

“你认为人类史诞生的神灵应该归咎于那个方面呢？“星辰体”？还是“物质体”？”

所谓的星辰体与物质体，通俗的讲，就是灵体和肉体，这里灵体趋向于精神，趋向于能量，而肉体则显然趋向于物质。

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。

“神灵趋向于星辰体……原来如此。”广成子缓缓闭上了眼眸，语气肯定的说道。

“白夜叉是物质体的真正太一！而原本的太一则是星辰体，从人类信仰中诞生的灵体，是虚假的太一？”

说道‘虚假的太一’时，广成子的语气不确定了起来，在他看来，无论是灵体上，还是肉体上，只要诞生，以太一之名显现于界，那么，自然可以称为“太一”，这终究只是个名称而已。

““虚假”的太一，很合适的称呼不是吗，就连我，也是“虚假”的女娲，或者说，只要是从“人类史”，从信仰中诞生的神佛，都是虚假的。”女娲微笑着，那笑容，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。事实上，依托信仰诞生的神佛，其本质不过是全体人类精神力量的某个部分的显现，哪怕有着自我，有着情感，但在昆仑看来，终究是“伪物”。

“所谓的超脱，就是从虚假走向真实吗？炼假成真？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消息。”

广成子嘴角咧了咧，要不是实实在在的身处于箱庭的天宫，他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地方，明明是日漫的世界，搞得像传统修真宇宙一样。

“大体上，就是你形容的那样，炼假成真，很贴切的形容。”女娲思考了一下，忽的笑了起来，明媚的笑容似乎感染了四周，不少待开的莲花在这一瞬骤然绽放，美不胜收。

“所以，白夜叉是太一制造的真实肉身，用来摆脱人类史束缚的真实躯体？不对如果是这样，那怎么解释……”

广成子的表情稍稍有些古怪，虽然在箱庭的神话中这种现象应该很常见，但他头一次见到，自然有点奇怪。

太一是白夜叉，但白夜叉却也是太一，我是我妈，我妈生我，某种意义上，这不就是鸡生蛋，蛋生鸡的始祖驳论嘛！

“虽然大抵是这样没错，但是在制造过程中，发生了一点小意外，原本制造的真实肉身似乎贴合了箱庭诞生之初的天体法则，与其产生了共鸣，进而达成了星灵诞生的条件。”

这时，女娲抬起了手，捏着自己那略尖的下巴，吃吃的笑了起来，好似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。

“你能理解吗?太一出个门回来，发现自己的身躯里出现了一个渺小的、犹如烛火般的意识，那是怎么样的心情？”

“……”

他本身就是本尊一念所化的，这种事情他其实蛮有发言权的。

所以，即使他没看到当时的场景他也确定，当时的太一，表情肯定异常的出彩！

女娲笑了一会，终于还是顾忌广成子就在身旁，稍稍收敛了一下，憋着笑道：“当时太一被吓到了，第一时间跑到西王母哪里问怎么办？你知道西王母听完后，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？她掐着太一的脖子，尖叫的问着：‘这野种的生母是谁！’，不行了，我忍不住了，哈哈哈…嘎？！！”

笑到一半，女娲很没有形象的笑出了鸭子叫，她表情僵硬，脸色虚白，鬓角划过一滴冷汗的看着前方。

在前方的虚空，一只金色的竖瞳静悄悄的悬浮在半空，布满血丝的瞳孔，默默的注视着女娲。

广成子默默的拉开了与女娲的距离，然而那只金色的，似是猎豹一般的眼眸忽的转了过来，死死的盯着他。

“……”广成子沉默了一下，眼中的太阳真火犹如实质一般与太一对视。

太一的目光诧异了一下，随之移开，继续注视着女娲。

‘所以啊，八卦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当着本人的面说？’

他略有些无奈的想到。

“万分抱歉，我下次不敢了！”

石栏边，温婉秀美的女性慌张的连连鞠躬着，而在她的面前，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化作一方水镜，其内像是湖面一般倒映着一名青年。

他身姿修长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风采，且不论本尊律，以广成子所见，论其风采气象，竟然无人能胜其半分。

‘感觉上来说……有点不好相处啊。’广成子瞄了一眼后，心里粗略的下了这样的判断，他感觉自己有点糟糕，似乎由于女娲的波及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。

然而与他料想的不同，端坐在御座上的青年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，转过头便朝着连连道歉的女娲道。

“记住，没有下次。”

话毕，一声嗡鸣，面前的水镜忽的消散，而境内的身影也随之失去了形影。

看到这一幕，广成子略有些惊讶。

‘貌似判断失误？不对，是太阳真火的关系吧。祂难道看不破其他世界的先天真火？’

“呼~~逃过一劫。”女娲直起身，抬起手，用汉服的袖摆轻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。

被事主当场抓住，哪怕是她，先前也慌了神，不过好在，这次那位要事在身，这才被轻拿轻放，不然以那位祖神的性子，这背后议论的罪过可委实不小。

想到这，女娲如负释重的叹息了一声，随后她回过头，眉角微挑，面带警告的看着广成子，笑吟吟的说道：“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，对吧？”

“……”望着那饱含威胁的眼眸，广成子沉默了片刻，感觉到那越发不善的视线，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对，我什么都没看见，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
“很好。”女娲笑盈盈的拍了下手，脸上的神态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婉素雅。

“那么，接回之前的话题，你有什么想问的吗？”广成子看着对面表演变脸绝活的女神，嘴角微微抽了抽，你这么皮羲皇知道吗？不对，这个世界没有伏羲这个人！

沉默了一会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。

“既然白夜叉诞生了，那么太一制造物质体摆脱人类史束缚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吧？”

“没错，原本祂是打着制造一个真身，暂时顶替自己的位置，让假身脱离人类史的掌控，借由真假之间的不断转换，偷梁换柱的将自己从人类史剥离，但是在白夜诞生意识后，这个计划被祂强行放弃了。”

女娲说到这，稍稍叹息了一声，似乎对这次计划的失败颇感遗憾。

“原本的计划就是真身承担全部功绩，假身通过炼假成真，成就第二本尊，但没想到，不仅出现了白夜这样的意外，还发现了人类史的反噬，不过，这也算是错有错招吧？若不是因为出现异常，我们也发现不了反噬的存在。”

“反噬……”广成子皱了皱眉，默默在心底重复了几遍，瞬间就反应了过来。

“是人类最终试炼吧。”

“你的反应很不错。”女娲掩嘴笑道。“哪怕四大真理联手抹杀了人类史的总体意识，但反噬这种东西，终究是无法抹消的。”

女娲叹息道。她转身靠在石栏上，望着遥远的天边，浮现于苍穹，正在对撞的两轮大日，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。

“从以前开始，太一就很喜欢观测人类史，无论是过去，还是未来，祂都喜欢在一旁注视着，不插手，也不悲喜，只是喜欢观察着，然后大概是50多年前，祂自称用一个新潮的方式解释了我们和人类史的关系。”

女娲微微抬头，目光稍微有些飘忽了起来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。

“似乎，是叫开公司什么的，据说是数千年之后，人类社会的称呼？万圣那孩子有和你提起过吧？”

“虽然没有提起，但我能理解。”广成子表情略有些古怪的说道。

从一个史前存在口中听到开公司之类的字眼，一般人都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违和。

但是这是现实，喜欢窥视人类史的太一偷瞄到未来的景象，追求新潮，弄了新颖的解释方式，他还是能勉强接受的。

不过万圣节女王应该通知他吗？看来抓到某个人的小辫子了啊！

“嗯！！那就好办了，你能理解的话，我就不用叙述那么多词语的意思了，看来小万圣还是很听话的，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调皮。”

女娲脸色有些轻松的说道，她伸了个懒腰，素衣下的曼妙曲线随着动作更加显眼了几分，不过广成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。

同样的，杀必死这种东西总是短暂的，很快，女娲恢复了原状，轻描淡写的撇了广成子一眼，看到那心无杂念的脸庞，嘴角勾起了一抹调皮的弧度。

“简单的来说吧，把人类史比作一家公司，诸天神佛都是“固定资产”，而功绩就是公司“职务”，而所谓的信仰，则是维持这家公司的“流动资金”，而太一祂并不想作为被他人掌握在手里，只能通过职务勉强生存的资产。祂先是否定了自己在人类史上的存在，将自己的身份模糊，通过不断连假成真，变成了无数“股东（人类）”的一份子，然后在合适的时机，抽离了自己象征的固定资产……这就是太一口中的“超脱”。”

广成子差不多了解女娲的解释，不过也对太一的手段惊叹，这就像是一场金融游戏，数据上的资本（太一）否定了自己的存在，化虚为实，成了现实中的股东，在利用自己与资本的藕断丝连，巧妙的顺走了这批资本。

骗股，套现，抽身，一气呵成，空手套白狼玩的出神入化，连苦主（人类史）都找不到犯罪者，只能强行止损。

而止损的方式，不出意外，恐怕就是人类最终试炼！

结合广成子了解的，被最终试炼杀死的神佛不再复活的机制，这恐怕是人类史为了运转，强行将固定资本（神佛）套现，维持流动资金保持整体运转的手段。

至于神佛乐不乐意，被四大真理抹去了总体意识的人类史可不会管这些，只会机械的挥动刀子，砍向这些不乐意的倒霉蛋。

这一系列下来，人类史吃亏，神佛倒霉，虚假的太一不仅获得了自由，还得到了一笔丰厚的独立财产，而祂的位格（公司职务）却没有消失，楞是把三个相关的存在送上了高位，享受着他之前职务享受的红利，这手段不怎么出众，但是能切实实施出来委实让广成子惊叹不已。

“需要我继续解释人类最终试炼的构成吗？”

“不，不需要了，我已经明白了。”广成子摇了摇头，依靠在栏杆上，望着天上那明媚的太阳，缓缓抬起了手，比了个大拇指。

女娲看到这孩子气的一幕，掩着嘴笑了起来。

“说起来时间也快到了呢？”

“嗯？到什么？”广成子楞了一瞬，不解的看着女娲。

女娲放下了手，微眯的眼眸渐渐睁开，语气含笑的说道。

“秘~密~！想知道的话，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吧。”

此时此刻，娲皇宫外。

二日横空，万里无云。

天空被大日染上了炽白，地上碧绿的丛林陷入了凋零的枯黄。

若不是一股玄妙之气维持着地上万千生灵的生机，怕不是娲皇宫三万里方圆都将化作死域。

然而现在，维持万物生机，白发苍苍的身影，正一脸颓然的坐在地上，那原本貌似气色红润的脸庞此刻挤出了深深的皱纹。

他的名讳早已消亡在过去，当今的人与神皆唤他一句“土地公”，是负责维护娲皇宫周遭万里自然秩序的小神。

然而，他现在快接近失职了。

上方的那两位大闹娲皇宫那是屁事没有，他这个小土地‘让’万里山河干枯，保不住就是被某些眼红的同僚，安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。

这简直就是……飞来横祸啊！！

“这还真是……打的有够热闹的啊！！”

一声幽幽的感慨在土地公耳边响起，面容老迈的神祇以完全不符合形象的动作爬起，身形矫健的站在满是枯枝的地面上，扫了一眼出声的方向。

当看到那一脸无奈的青年和他身旁的素衣少女时，脸色猛地涨红了起来，像是苹果一眼，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，低眉顺眼的说道。

“小老儿见过娘娘，见过帝君。”

虽然眼生，但是能站在女娲娘娘身边，与其齐平的人，土地公明智的送上了最高位的尊称，不求其他，只求无过。

“帝君？”广成子略微讶异的重复了一下，随后看着面前的小老头那憨厚可掬的模样，视线略微模糊了一下，笑了起来。

“你这只食铁兽，倒也有趣！”

本体是食铁兽的土地公，这还是广成子头一次见到。

广成子瞄了一眼，没有在意这只土地公，而是抬头，望着天上那凶猛对撞的两轮太阳，略微无语的撇了撇嘴。

“这两个家伙，居然还真打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