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辛西娅，时间到了。”征士结束了自己的早课，洗完澡换好衣服，去隔壁推开主卧的房门，喊了一声正蜷缩在沙发上打盹的小精灵。辉夜这回出发之前，把辛西娅召唤了出来，就是为了让她顶替自己去完成人间的差事。

“唔……”小精灵坐了起来，揉着惺忪的双眼，小翅膀蔫蔫的。为了不浪费辉夜的神力，只要没有任务，她就会一直保持睡觉的状态。

“给辉夜上课的老师很快就会上门，没问题吧？”征士蹲下身子询问对方，心里还是有些没底。虽然他亲眼看到过她们以假乱真的变身术，可是上课是要和老师互动的，这点辛西娅能做到吗？

“征士大人别担心，我与阿尔忒弥斯殿下的精神是相通的。”辛西娅猜出了他的顾虑，扇着翅膀飞了起来。一阵银光闪过，她已然变成了辉夜的模样。

“……”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但看到变得和辉夜一模一样的辛西娅，征士心里依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。即使是他，也无法用肉眼找出分身的破绽，这法术固然令人惊叹，带给他的却是深深的尴尬。对方顶着本体的相貌，本质上却仍是一个外人，他没法对她表达内心的思念，更不能有肢体上的接触。

“阿尔忒弥斯殿下让我转告您，她在妖邪界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，请您放心。”辛西娅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，用辉夜的嗓音将意念中的话语说了出来。

“顺利就好。”听到她安好，征士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一些。辛西娅打通了两个世界的信息壁垒，他终于不用再经历那种漫长而又煎熬的等待了。

***

“殿下……殿下？”

“啊……抱歉……”此刻在天守阁，辉夜正坐在精美的嵌螺钿紫檀木椅上，和辛西娅的意念交流让她一瞬间在御前走神了。

“无妨。”王座之上的阿罗醐看了她一眼，没有计较她的失态，而是抬抬手说道，“恶奴弥守，继续。”

“是，陛下。”暗魔将一躬身，接着汇报目前的进展，“按照殿下的吩咐，微臣已命人连夜对叛乱部族的降卒与族长分开审问，口供的细节基本一致，皆是由于亲族性命受到沙岚坊军的威胁，不得已才被裹挟而来。”

“父皇，既然事出有因，女儿恳请您网开一面。”辉夜适时地开口求情。

“我已说过，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置，无需再来问我的意见。”阿罗醐却相当大方地让她做主，“你若不忍心，尽管按自己的意思去办。”

“多谢父皇。”辉夜抿出一抹得体的微笑。事关如此多的性命，她原本担心对方生性暴虐，会将参与叛乱者斩尽杀绝，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她的意见，“那么恶奴弥守，口供一致的那些部族，抓紧时间安排他们回乡吧。叛乱折损了很多人口，得让活下来的人尽快回去耕种，否则将来会爆发饥荒的。”

“殿下所虑甚是，微臣稍后就去办！”恶奴弥守神色一凛，连忙称是，然后继续补充道，“那些留京为质者，微臣已命人将其中习文与习武者分别登记造册，只待殿下的命令，随时可以给他们安排差事。”

“竹取，此事你想清楚了吗？”这次阿罗醐却似乎有了不同的意见，“就算你将他们安排在月宫，那些质子心怀怨怼，未必会领你的情。一旦有人再生事端，朝野上下都会将其视作是你的责任。如此得不偿失，你确定要这么做？”

“父皇，沙岚坊的叛乱已经让烦恼京元气大伤，这种时候必须先稳住局面。”辉夜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，异常认真地对妖邪帝王说，“请恕女儿直言，我与您曾经为敌，想要彼此重新建立信任，不是靠几次谈判就能做到的。我之所以愿意再来妖邪界，就是想要做一些实事来向您证明合作的诚意。我希望能与您联手让两个世界都太平，但我无法左右您的想法，只能自己先尽力而为了。”

“……”阿罗醐似是对她的坦诚有所感触，沉吟了片刻后点了点头，“既然你有这份心，便放手去做吧。倘若遇到阻力，尽管来天守阁，我会替你做主。”

“是，多谢父皇成全。”辉夜坐在椅子上向对方欠身致谢，又转头问暗魔将，“螺呪罗是已经率讨伐军出城了吗？”

“回禀殿下，是辰时出发的。路途遥远，战报恐怕要数日后才能传回京城。”恶奴弥守如实答道，“殿下若有其他吩咐，微臣可命快马前去传令。”

“暂时没有，希望他一切顺利吧。”不知为何，辉夜总觉得心里有些没底。妖邪界的这次叛乱，作为主谋的沙岚坊始终不曾现身，没有人知道他现在何处。想来一个多月前，她曾在浅见隐山与他的部下对峙，虽亲眼目睹他将部下灭口，却未能见到他的真面目。如此神秘的一个人，螺呪罗真的能应付得来吗？

“竹取，你在担心什么？”见她想得出神，阿罗醐不禁开口。

“关于沙岚坊，女儿目前对他知之甚少，所以觉得棘手……”辉夜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顾虑，询问道，“不知您是否知晓他的来历呢？”

“……除了竹取，其他人都先去下去吧。”谁知，听完义女的提问，阿罗醐忽然命众人都退下，显然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和她单独谈。

辉夜等到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他们二人时，才再度开口问道，“莫非，您真的知道他的来历？”

“呵……何止是知道呢。”阿罗醐像是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一般，感慨道，“我应该……也有一千年没有见过他了吧。”

一千年？！听到这句话，辉夜身体下意识前倾，脸上写满了震惊。

“那个时候，妖邪界还没有王，有的只是各方势力无休止的混战。”阿罗醐开始给她讲述陈旧的往事，“芭陀闷找到我，说他在冥想中得到了上天的启示，决定扶持我登上王座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我把所有与我作对的人逐个击败，扔进了冥途岳的深渊里，而沙岚坊也是其中的一个。只是……我没有想到他竟能从那样深不见底的地方爬出来，还有能力向我复仇，终究是我小了瞧他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吗……”辉夜想了想，追问道，“那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？”

“虽然他的实力在我之下，但也不可小觑。”阿罗醐提醒道，“最重要的是，他有金蝉脱壳的本领，倘若找不到他的本体，就无法真正将他消灭。”

“果然很棘手吗……”辉夜纤细的双眉蹙起，“多谢父皇相告，女儿记住了。”

“竹取，你如此关心沙岚坊的事，是真心想要除掉他，以稳固我的统治吗？”没有任何预兆，阿罗醐忽然问出了一个十分直白的问题。

“父皇这么问，是信不过女儿吗？”谁知，辉夜没有被他的问题难倒，而是十分平静地反问了回去，“您觉得我不可能是真心的是吗？”

“以你的立场而言，原本不必做到这个程度。”阿罗醐亦是从容，开始把话说得更加直白，“即使是跟随了我多年的三魔将，都不像你这般殚精竭虑，事事周全。我不明白，这究竟是你的性格使然，还是因为……你对妖邪界已经产生了归属感呢？我很好奇你的答案。”

“……”听到这里，辉夜也不禁怔住，她过去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归属感……自己真的在妖邪界有了归属感吗？是因为在这里交到了朋友，还是因为彻底接受了皇女这个身份，才会不知不觉地想去管那些事呢？

“今日议事辛苦你了，回月宫休息去吧。”看到她露出迷茫的神情，阿罗醐知道暂时问不出答案了，于是主动退了一步，“今后无论你何时想要出入妖邪界，都可以自行召唤妖邪门，无需再来天守阁请示，也无需再借他人之手。”

“召唤？可……我应该怎样召唤妖邪门呢？”

“很简单，只要你想，它随时都会为你敞开的。”

于是，就在当天午夜，辉夜尝试着自行召唤妖邪门。过程中，她惊喜地发现，门的尺寸以及出现的位置，竟然都可以顺应她的意志而改变。为了尽量不扰民，她决定将返回地点设在一处偏僻的小山丘，然后再用瞬间移动前往远山邸。

回到自家的院子时，看到连当麻房间的窗户都没有灯光，辉夜知道大家此刻肯定都熟睡了。她怕进屋的动静会吵到他们，于是再度使用瞬间移动，但这一次，她没有回自己的主卧，而是选择了去征士的屋里。

虽然只离开了一天，但她挂念着自己的心上人，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。

房间里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应该是遮光窗帘屏蔽了外界的每一丝光线。明明是拥有光轮铠甲的战士，但自从在秋芳洞的大冰柱里沉眠过后，征士的睡眠习惯也发生了变化，他如今更加倾向于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入睡，仿佛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在睡梦中积蓄光的能量。

辉夜悄无声息地召唤出一团月光，缓步走到床边。柔和的月光照在少年安静的睡颜上，衬得他的五官比平日里更加俊美，足以拨动女孩的心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