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 曲与琴(1 / 2)

“不——不行的!”一听到阿罗醐说要请远山社长来喝茶,辉夜吓了一跳,也顾不上去分辨是不是玩笑话,着急说道,“叔父虽然严厉但一直都很照顾我的,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,真的只是普通人,您不要去找他的麻烦啊!”

“是吗?原来他不知道啊……”阿罗醐的语气有些玩味,显然是得意于自己又抓住了对方的一处软肋,“那正好,你一直把长辈蒙在鼓里也不成样子,请他来的时候可以顺便把话都说清楚。侄女这么有出息,他应该会感到欣慰吧。”

“别啊!”辉夜都快被气哭了,她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,可不想功亏一篑。激动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道,“您究竟要怎样?难道又想用亲人来威胁我吗?”

“……”质问一下子击中了阿罗醐心里对她最为愧疚的那个记忆点。

“啊……”辉夜忽然意识到对方或许只是在调侃,是自己把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,“我……不是故意要……”

“过去这么久了,你的伤还会痛吗?”提及往事,阿罗醐打断了她的解释,言语间隐约带着几分关怀,“御医说过如果不善自保养,可能会落下病根的。”

“早就不疼了,父皇。”辉夜何尝听不出他弦外之音,于是也平复了情绪,话里有话道,“既然伤能好,那其他的事也一样都会好的,不是吗?”

“……”面对她的主动示好,阿罗醐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。他受的损伤太重,芭陀闷费尽心思却至今也未能找出治愈之法。作为一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人,他很难若无其事地向她承诺一切都会变好,至少,他本人是没有未来了。

“父皇?”辉夜对人情绪的感知一向很敏感,此刻已经隐隐感觉到对方沉默之下掩盖的是压抑的情绪,“您今天心情不好吗?”

“我确实心情不好。”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,阿罗醐顺着她的话搪塞了过去,“难得来一趟月宫,可到现在也没看到你半分好脸色。”

“呃……”被他这么一说,辉夜也觉得自己今晚确实有点理亏,“要不……我给您赔礼?”她试图用道歉来解决问题,可对方一言不发,不置可否,她只好起身更换了措辞道,“我向您请罪总可以了吧?”

“请罪就不必了,那样敷衍的样子无趣得很。”阿罗醐不知哪里来的兴致,忽然说道,“不如唱首曲来听吧。”

“唱……曲?”辉夜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深感意外,可下一秒就感觉受到了侮辱,俏丽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一片愠色,“我又不是歌女,来这里是为了办正事,不是供您消遣的。我现在真的很忙,您如果是想取乐,大可以去雅乐寮。”

她这番话其实说得相当无礼,几乎等同于在下逐客令了。

“怎么,螺呪罗听得,我听不得?”谁知,阿罗醐并未因此大发雷霆,而是冷冷地反驳了回去,“他说你歌喉极好,我想听听有何不妥?”

“什……”辉夜这才发现对方应该并不是临时起意,想来是螺呪罗从夏威夷回来后,把唱KTV这种芝麻小事也在她义父面前一并汇报了。他是不是有病啊?怎么什么事都往御前说啊?婚约的事该不会也是那家伙透露出去的吧?

“如何?”见她语塞,阿罗醐追问道。

“我……其实很久不唱了。”面对义父的催促,辉夜心中莫名生出一阵委屈,终于说出了自己不情愿的真正原因。她曾经是喜欢唱歌的,可因为偶像之梦破灭,她变得耻于开口。在夏威夷时也是因为众人一直起哄,才勉强唱了两首。

“竟有此事……”了解来龙去脉之后,阿罗醐笑了,“你那个叔父做得对。方才你义愤填膺地说自己不是歌女,不能供人取乐消遣。那你曾经想做的那件事,不正是供人取乐消遣的吗?哪户高门嫡女会这般堕落?”

“那不一样——”

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

“……”面对义父的反问,辉夜一时无言以对。她本想说唱歌是自己的梦想,可当不了偶像就开始抵触唱歌的自己,似乎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。

“可既然唱得好,就此埋没了亦是可惜。”阿罗醐的语气又渐渐和缓了下来,说出一番安慰的话,似乎是想要解开她的心结,“你是我的孩子,若肯唱与我听,我自当好好去欣赏。若是不愿意,我也不勉强你。”

“父皇……”辉夜没有想到,义父虽然也不认可她的梦想,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伤心与不甘,甚至还耐心地用言语打消她的顾虑。想到这里,她缓缓走向了自己暂时放在殿内的那台三角钢琴,这是她特地从人间带来,想在鸿胪馆开业时摆在大厅里作为陈设的。

“那是何物?”阿罗醐这才注意到那台体积不小的奇异黑色物件。

“这是钢琴,人间最流行的乐器之一。”辉夜一边答着,一边在琴凳上坐了下来,翻开琴盖,随手试弹了几下,确认音准没有什么问题。

乐器?这么大的物件竟是乐器?阿罗醐不免觉得稀奇。而那乐器的音色犹如山间清泉般纯净无垢,像是来自天上宫阙一般,令他暗自惊叹。

“既然父皇想听,那女儿今天就献丑了。”辉夜已经决定要唱歌了,却还在犹豫唱什么才合适。她的义父是古人,现代的流行音乐唱出来恐怕只会令他反感。她在脑海中虚空地翻着歌单,忽然心中一亮,想起了《通灵王》的一首ED。

那首歌的编曲有古风韵味,歌词更是故事里一位跨越千年的持有灵所作的诗。既然背景接近阿罗醐所处的时代,那歌曲会合他的胃口也说不定。

从月宫的正殿向外望去,远远的湖面倒映着清冷的月光,像一面银色的镜子,显得十分静谧与安宁。辉夜下定决心,按照记忆里的旋律,用钢琴为自己伴奏,同时轻声地吟唱了起来,“候君之人,定不会使君与孤独作伴。即使未得尽善……即使未得尽善……”

“!”阿罗醐心中为之一震。不知为何,思绪好像一瞬间就被那歌声带回了那个久远的年代,想起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许多事,和许多熟悉的身影。

“会君之人,定不会使君与寂寞相随。即使未得尽美……即使未得尽美……”辉夜一边弹琴,一边唱着哀伤凄美的歌词。为了接近原曲那种如泣如诉的感觉,她没有分心去观察对方的反应,而是沉浸在歌词描写的意境中,“故作坚强然却真情难掩,欲求其像之念无以复加……”

这时,阿罗醐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女子的脸,看上去有些模糊,仿佛想要张口对他说些什么。他伸出右手,试图抓住那道虚影,歌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,幻想中的那个身影也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“!”他从幻想中骤然清醒,因懊恼脱口而出道,“为何不唱了?”

“抱……抱歉……”辉夜局促地望着他,带着几分尴尬吞吞吐吐地解释道,“我……忘记后面的歌词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种荒唐的理由,阿罗醐呆了半晌,感觉有无数的遗憾压在他胸口,仿佛有千斤重。差一点……他差一点就能与她重逢了……自从成为了妖邪,他再也无需睡眠,自然也就永远地失去了做梦的能力。这一千年来,除了回忆,他再也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见到她的身影。

“父皇……”辉夜感觉他情绪不对,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“没什么。”终究过去了千年,再痛也已经麻木了。阿罗醐很快恢复了镇定,用平常的语气说道,“你唱得很好,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唱完后面的部分吧。”

“您爱听的话,我会好好背歌词的。”辉夜也松了口气,回给他一个微笑。

“那乐器有点意思,你奏得也很不错。”阿罗醐自己也想换换心情,于是把话题引到了钢琴上,“可还会别的曲子?”

“会当然是会的,只是我近来练习得少,就怕弹得不好……”辉夜面色一赧,自从新宿之战后,她的时间变得格外紧张,连钢琴课都已经停了许久。

“不必在意,你随兴演奏即可。”阿罗醐说道。

都说音乐无国界,或许这是个让对方了解人间的好机会。辉夜心中有了主意,纤柔的手指开始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翩翩起舞。这台施坦威钢琴不仅典雅大气,弹奏出来的音色更是纯净至极,仿佛有着净化心灵的神奇力量。

乐曲从宁静的旋律起始,音符就像一颗颗温润的珍珠,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,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。很快,曲风开始不断发生变化,仿佛徐徐展开的一幅幅画卷,能令人看到许多不一样的风景。

辉夜的演奏技艺虽不在巅峰期,但她渴望能用旋律去打动对方的灵魂,因此倾注了无数的情感,令乐曲变得格外生动。旋律在她纷飞的指间经历了一趟时而昂扬、时而婉约、时而神秘、时而热情的旅程,最终回到了最初的安宁与和谐。当最后一个音符终结之时,她的手缓缓离开了琴键。

万籁俱寂,阿罗醐迟迟没有说话,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演奏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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