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章 誓约(1 / 2)

“我不在的时候,这些南瓜就交给你照看了呀~”看着田里翠绿的植株,辉夜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肩膀。

“殿下请放心!”受此重任,阿留稚气的脸庞露出异常兴奋的表情,“小的一定会把它们都照看得好好的!”

“真乖~”辉夜本是独生女,在仙台生活时,家里除了征士就只有姐妹们。而阿留年纪还小,在她看来完全不像一名部下,倒像是自己的弟弟。

“殿下,星出大人来了!”阿留眼尖,一下就认出了远处的那辆牛车。

与其他官员出行不同,星出身边只有一名舍人驾车,却有一支完整的十五人编制银翼军小队从旁护卫,看上去十分威风。之所以这么安排,是因为辉夜担心他作为月宫首席幕僚,很可能会遭人暗算,故而命邪狼丸派专人时刻保护。

“殿下。”待牛车缓缓来到近前,星出下车,向她行礼问候。

“如何?鸿胪馆那边可还热闹?”辉夜轻轻地挥挥手,屏退了左右。

“热闹非凡。”星出含笑答道,“只是殿下未曾亲去,着实可惜了。”

今天是旬休日,官署休沐的日子,亦是鸿胪馆试营业的日子。烦恼京里有头脸的人物几乎都受到了邀请。因为只是试营业,店内暂时只开放了食品区,出售来自人间的各式调味料、零食、酒水等,并且有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御厨现场烹饪各色菜品与点心,招待众多宾客。

作为实际的店铺所有者,辉夜得到阿罗醐的授意,今天并没有去店铺露面。考虑到这门生意的绝对垄断与暴利,阿罗醐担心她会遭受非议与嫉妒,于是对外统一了口径,宣称鸿胪馆属于他的个人私产,不受内藏寮管理。明面上由橘尚侍代为经营,店面与仓库的安保工作则交由螺呪罗负责。

“以今日之盛况,殿下富可敌国只是时间问题了。”知晓内情的星出说道。

“嗯……感觉铺子还是小了,还有很多好货都没地方展示。”对于意料之中的事,辉夜看上去似乎并不激动,耸了耸肩道,“只能慢慢来咯~”

“殿下可是今日就要返回人间?”星出忽然岔开了话题。

“对,接下来的几个月,我回来的次数会很少,政务也好,月宫也好,还有店铺,都得靠你来支撑了。”辉夜看向星出,“还是那句话,我相信你的智慧和手腕,但请优先保护好自己。万一遭遇极端险境,你一定要顺应形势,随机应变,哪怕是要暂时背叛我也无妨,务必保住性命,等到我回来。”

“殿下何出此言?”星出先是一怔,随即凛然道,“微臣既已发誓追随殿下,自然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。何况,从来都只有弃车保帅的道理,怎能为保微臣的安危而让殿下受损?”

“我有神力防身,更有父皇的庇佑,能够经得住一些事。但那日在天守阁,若非你急中生智,损伤自己来令我清醒,恐怕已经酿成大错。对手发觉难以撼动我的地位,便极有可能拿没有倚仗的你开刀,以折断我的臂膀。”辉夜先是对他晓之以理,而后动之以情,“你父亲的冤屈尚未洗清,这件事我没有忘记,你也一定要好好珍重自身,等到亲手替他平反的那一天。”

“殿下……”提及生父的冤情,星出终于接受了她的好意,深深地鞠下躬去,“微臣必将拼尽一身才学,为殿下悉心筹谋,绝不让奸人得逞!”

“有你在,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辉夜上前,扶着星出的手肘让他免礼,“时候不早了,我也该去向父皇辞行了。等大家忙完店里的事,替我说声辛苦了。还有,俸禄我现在也用不上,都放在正殿了,迟些都分发下去把。衣裳布料留给女官们,多余的大米和食材让银翼军抬走加餐。等下个月我们再会吧。”

辉夜去天守阁辞行时,阿罗醐没有再挽留她,只是嘱咐她用功读书,不要再分心于其他事。待她离去后,他命人去神祇官,将地灵众族长召来了御前。

“陛下召唤老臣,可是哪里感到不适?”对于主上的身体状况,芭陀闷其实一直都很在意。如果有办法的话,他愿意拼尽所能为其延续寿命,一方面是为了君臣之谊,另一方面也能推迟皇女继位的时间,给自己更多筹谋的空间。

“并无不适。但有一事,想听听大师的解释。”阿罗醐的语气平静,听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情绪。

“不知……是何事?”芭陀闷伴驾已久,自然很清楚主上的这般态度实际与责问无疑,心中已然猜到几分。只是在明面上,他还得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。

“昨日,你在京极院面前说了竹取的许多不是,这么快就忘了吗?”阿罗醐也懒得与他兜圈子,语气随即变得严厉了起来,“京极院虽受礼遇,却久居寺院修行,从不置喙京中之事。若非汝蓄意挑拨,她与竹取素昧平生,岂会先入为主,专程来天守阁挑竹取的错处?”

“陛下!”芭陀闷立即做出惊慌的表情,从浮空状态落地,跪倒后陈情道,“老臣罪该万死,求陛下宽恕!”

“汝……究竟为何如此?”竟然没有半句辩驳就直接认罪,阿罗醐颇感意外,不免有些好奇他的理由,殊不知此举正中芭陀闷的下怀。

“朱雀门一事,老臣也略有耳闻……”若非只是一团能量体,芭陀闷那架势简直要挤出泪来,“老臣自率全族追随陛下以来,一直忠心耿耿,对殿下的要求也是尽全力满足。孰知殿下竟将罪责直接推于地灵众,让老臣如何不心生怨怼?昨日偶遇京极院,才无意中谈及此事。老臣自知失言冒犯了储君,请陛下责罚!”

“……”对于他的说辞,阿罗醐虽知其避重就轻,却也认为情理上说得通。竹取昨日的确言行出格,御前动武,为了遮掩此事他还费了不少心思。此刻若去处罚芭陀闷,不仅有护短之嫌,也意味着会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重新翻出来。于是,他心中有了主意,冷冷地说道,“责罚就不必了,你效忠多年,从未违逆过我的意思,把话说清楚了便好。”

“多谢陛下信任……”芭陀闷心有余悸般长出了一口气,然而谢才刚说出口,他就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一番话。

“我受伤的事,你是唯一的知情人,有些话,不妨就在今日说得更明白些。”阿罗醐决定直接挑明,语气变得极其郑重,“竹取是我钦定的继承人,不久之后就会坐上这个御座,统治整个妖邪界。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这个决定,也不允许任何人阳奉阴违。芭陀闷大师,你是我最信任的人,一路勤勤恳恳辅佐我至今。我相信你一定会忠心拥护我的决定,对吗?”

“自……自当如此……”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,芭陀闷从主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,惊恐地伏低了身子,不敢有半句异议。

“那便好。”阿罗醐似乎很满意,忽然扬声宣道,“藤原尚侍,出来吧。”

藤原尚侍?芭陀闷诧异地抬起头,不明白自己的主人这是想要做什么。

“我要你在御前立一个誓约,由藤原尚侍作为见证人。”阿罗醐很快就解释了他的用意,“就以地灵众一族的未来起誓,在我死后,你们将对新君绝无二心。如有做出有违誓约之事,必将亡族灭种,在妖邪界彻底消失。”

“陛——”骤然听到主上的秘密,一向冷静从容的藤原尚侍都不禁瞠目。

“陛下,老臣怎可——”芭陀闷更是难以接受如此苛刻无理的要求。

“若有半分犹豫,便是假意忠心。”谁知,阿罗醐一句话点中了他的死穴,等于是在强迫他必须服从。

“老臣……以地灵众一族发誓……”芭陀闷深知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破绽,只得强忍着心中的不忿,一字一句地发起了誓。说到底,发誓只是嘴上说,谁知道灵不灵验。来日方长,先过了眼下这一关,再与族人从长计议吧。

其实,阿罗醐今日此举亦有风险。如今的他还需要依靠地灵众的力量来延缓死亡来临的时间,万一对方真的包藏祸心,形势将变得对自己非常不利。然而,他还是决定赌一赌,赌只要他还活着,芭陀闷就没有抗旨的胆量。

“芭陀闷大人的誓约,妾身已经清楚地听到了。”这时,藤原尚侍开口了,试图化解君臣之间的凝重气氛,“陛下当真是偏爱殿下,像大人这样的肱股之臣,都一定要留下来辅佐殿下呢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阿罗醐岂会不知她的用意,立刻顺着她的话往下说,“大师,免礼吧。从今往后,我就将储君托付给你了。”

“陛下如此厚爱,老臣愧不敢当。”芭陀闷也明白戏还得继续演下去,起身恳切道,“但请陛下勿忧,如今尚有时日,老臣一定竭尽全力找寻延年之法。”

“嗯,你去吧。”阿罗醐挥挥手,命他退下。

“陛下。”等芭陀闷离开后,藤原尚侍神情肃穆地走到御座正面,行下大礼,“今日之事,妾身定会保守秘密,请您放心。”

“我命你旁听,正是这个道理。”阿罗醐颔首道,“此事决不能让竹取知晓,我如今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了。”

“陛下,您的身体……”藤原尚侍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真实的悲戚。虽是君臣,他们的关系却与故交旧友无异。

“无妨,还能撑到竹取继位。”阿罗醐命她起身,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。

“妾身斗胆……”藤原尚侍犹豫了片刻,一向明哲保身的她最终还是决定把心里的顾虑说出口,“芭陀闷大师似乎对殿下颇有成见,将来只怕……”

“我明白你的担忧。”阿罗醐缓缓起身,踱步到御座后的格子窗前。他背对着藤原尚侍,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。沉默了许久之后,他忽然说道,“地灵众虽有些用处,但竹取身边决不能留下这样危险的人……我与他好歹君臣一场,到了那个时候,黄泉路上,就让他陪我走一程吧……”

“陛下——”藤原尚侍惊异于他的狠辣,更感慨他为皇女铺路的良苦用心。最终,她只能默默地行下礼去,暗自祈祷他最后的心愿能够顺利实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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